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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要打荣耀

【张佳乐中心】再次盛开之前(下)

写完啦!没想到下拖了这么久……比上还长一点,全文3w5。上请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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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有了新的荣耀账号之后张佳乐的其他娱乐活动很快就都再次被这个游戏取缔,经常一玩就是一整天,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看表就已经是午夜。之前在俱乐部的时候训练时间都有统一安排,很少会出现无节制地打下去的情况,而且系统性的训练通常枯燥无味,也不至于让人上瘾,职业选手只有在假期才会跑到网游里帮助战队抢抢boss。现在张佳乐彻底获得了网游自由,久违地来到这片欣欣向荣的荣耀大陆,就再次不可避免地掉进了这个巨大的坑里。

从新手村开始一步一步升级的过程他已经将近十年没体验过,现在再度亲自玩起来,感觉格外新鲜。张佳乐自己玩小号就也不那么在意实力和效率最大化,在网游里打boss打本对他来说都过于轻松,在隐藏boss红血即将放大招的时候换弹夹按得咔咔响也没有人会骂他是华而不实的逼王。荣耀在这些年里有了不少更新改版,也加入了很多新武器新装备,于是他经常闲得没事去刷低级副本的低级材料,在市场上逛悠,在装备编辑器上戳戳戳,搞了好几天,给自己的二十几级蓝字小手枪搞了个粉色镭射膜。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玩家们在网游里肆无忌惮地聊天,有的时候路过一群百花谷玩家,就能碰巧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的退役。直觉会告诉他不要听,然后他摘下耳机。

他没加入任何公会,下本能单机就单机,实在要跟人组队的话,个人风格也很收敛,不会一撒手就扔出去满屏的闪光弹。

 

但是有某一次,张佳乐加了个普通玩家的副本队去打越五级副本,在关底boss的时候一时没忍住,放了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技能出去。副本打通了,小队的队长看着他有点发愣:兄弟,你这打法,学的百花式吗?

张佳乐一惊:啊,对,对,我是他的粉丝。

队长说唉,我也粉过他,可惜他退役了。

张佳乐沉默一会儿,说,是啊。真傻逼。

队长没说话。

浑浑噩噩的夏天很快过完,第八赛季的常规赛现在已经开打,张佳乐也忍不住去搜过百花的比分看,发现全是惨不忍睹的大败。团队赛打得稀里哗啦,个人赛偶尔能有几局胜利,张伟的状态还算正常,还有那个最近有点崛起苗头的流氓,那个叫唐昊的小子。

张佳乐拖着进度条看他的比赛,不乏精彩发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第七赛季整整一年竟然都没怎么注意过他。

而邹远拿了不习惯的百花缭乱,当了不习惯的队长,赶鸭子上架地撑起整个战队,整个人的状态一塌糊涂,完全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更别提当队伍的核心。

张佳乐看着赛后的采访,从邹远的眼神里看到的那个少年一如第六赛季初的自己。

真傻逼。

张佳乐不敢看这样溃不成军的百花。再想想抛下战队落荒而逃的自己,很多话梗在喉头绕了又绕,最后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真傻逼。

气氛冷了半天,最后副本小队的队长说,兄弟你别伤心了,我前两天也骂他来着,现在觉得他这么做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多苦啊,是我我也该跑路了。

苦?

张佳乐喃喃念了两遍这个有点陌生的字眼。

 

最后他跟这个队长加了个好友,说以后要下本还可以叫我。

 

10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下走,百花的名次一天一天地往下掉,浅花迷人的等级一天一天地往上升,张佳乐的退役生活一天一天变成常态。转眼就又是新一年。

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全明星赛上林敬言被唐昊以下克上,王杰希被继承人高英杰打败,叶秋在十二月退役,搞了个风骚的散人账号杀回网游第十区,然后在全明星赛场上一个龙抬头震动整个荣耀。张佳乐在期间还接到了无数个职业选手的电话问君莫笑是不是他。张佳乐当时正开着他的浅花迷人苦逼地越级打怪,听着黄少天在听筒那边聒噪,他颇不耐烦地撂下一句“我哪能玩那种变态玩意儿啊那肯定是叶秋啊”就挂掉了已经计时二十分钟的电话。不只是黄少天,他和各个职业选手的关系都已经缓和,自己的新号都已经进入神之领域,他就没再刻意逃避有关荣耀的话题。

来年二月底张佳乐过生日的时候,方士谦的美国大学短暂地放了两周寒假,他火急火燎地坐飞机跑回国,然后约张佳乐去北京,说要给他过个“有人陪”的生日。“你想,你现在不能跟百花那帮人一起过了,待在昆明也跟家里人一起吃蛋糕吹蜡烛,多尴尬啊。”方士谦好像是这么说的,“一个人待着又没劲,还不如来找我。”

张佳乐听着这话在哭笑不得之余又禁不住有点感动。虽然微草这帮人在半年之前把自己打得稀里哗啦,但他毕竟没幼稚到因为不可避免的比赛胜负就影响到和别人的私交,和方士谦认识五年,打打闹闹的,从同为联盟新人玩到两人都退役,私下关系还是很好。张佳乐想了想,跟家里人一起过生日确实尴尬,反正现在他也没有训练和比赛了,从网游里跳出来出去转转也不错。他订了张票就从昆明直飞北京。

 

二十四号的生日,张佳乐在二十号就到了,要玩索性就玩一整周。方士谦到得早两天,去大兴机场接他。近几年才新建的大航站楼很气派,张佳乐一边走一边欣赏身边的豪华装潢,像个土狗进城一样地感叹真先进,还没感叹完就看见比航站楼还气派的东西:方士谦。

“妈呀老方,”张佳乐对着前来接机的一坨亮眼的银白色瞪圆了眼睛,“这也太潮了,你真变成美国辣妹了,你这头发染得简直像我前两天刷小视频看见的新鲜带鱼一样亮。”

“滚滚滚,不会说话就闭嘴,谁跟你似的永远梳个傻了吧唧的小辫子连色儿都不带换的。”方士谦没好气地伸手,“箱子给我,我帮你拎会儿。”

之前在国内需要面对镜头的时候方士谦的白毛还比较收敛,是个介于亚麻和浅灰之间的颜色,现在出了国彻底放飞自我,白得极其酷炫,甚至可以用熠熠生辉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脑袋。方士谦向来对时尚潮流也颇有研究,职业选手的工资足以供得起大多数的奢侈品牌,彻底脱离了微草绿色队服和不穿队服也必须穿绿色系的不成文规定束缚,更是潮得不行,再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扣了个大墨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美国上大学怎么样?”张佳乐问,“有没有语言障碍,认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会说英语。”

“刚开始挺新鲜的,时间久了习惯了就感觉学习还真是不如荣耀好玩,整天就盼着放假跑路回国。还好我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英语的话,还行吧,上课讲专业名词听不太懂,日常交流问题不大。”方士谦挠了挠头,“靠,你可不知道,我小时候家住朝阳,我妈还把我千里迢迢送到海淀让我去上英语课外班,结果我上了高中跑去打游戏了,把她气个半死。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机会说英语。”

“哟,这么厉害,对了你英文名叫啥?”

“这就别问了!个人隐私!”方士谦一巴掌拍在张佳乐后背上。“我还没问你呢。过得咋样?”

张佳乐笑,“就那样吧。”

“那还行还行,我还怕你输给了我们微草会想不开呢。”

方士谦一脸真诚。

“去你的吧,要不要脸!”张佳乐没好气。

“切,”不过方士谦也没臭屁到在张佳乐面前一直炫耀自己的冠军。“不说这个了,你想去哪玩啊?”

 

方士谦和张佳乐当然不是会认真逛博物馆和历史名胜的类型,大部分时间全都是在四处吃喝玩乐。二十号从机场出来之后就已经不早了,二人草草四处逛了逛,之后张佳乐就去了方士谦的复式大房子借住。

次日去南锣鼓巷,这里其实没什么好玩的,方士谦作为一个高级潮男兴趣缺缺,但是张佳乐就喜欢这种街边小店里各式的小玩意儿,还有满街的奇怪小吃。不过往北走了一段之后发现一家猫咖,方士谦两眼一亮就钻了进去,然后将宝贵的一个下午都消耗于撸猫。

晚上张佳乐又被拽去去金融街逛连卡佛,方士谦赏鉴着各种奢侈品牌挥金如土,张佳乐对着标价三千一件的白t倒吸凉气。然后他转眼就看上一件低调又奢华的粉色衬衫,饶有兴致地端详了半天,直到被方士谦以“这色儿也太怯了点”为由拽走,省下了宝贵的四位数的金钱。

 

“逛街真好。”方士谦把一袋子衣服往脚边一放,两个人中间饭桌上的铜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挺好。”张佳乐也点头。尽管这半年来他都鲜少出门,逛了一整天之后,双腿都已经明显感到疲惫起来。

“本来想叫王杰希一起来玩的,可惜不是周末,战队要训练,他走不开。”方士谦露出有点遗憾的神色。“其实我本来还想叫孙哲平也来给你过生日的。可惜他现在还搁美国治疗呢。”

“啥?”张佳乐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也在美国?”

“你不知道?我靠,两年多了,你俩就没联系啊?”方士谦也惊讶起来。

“呃,没怎么联系……”

“他去美国治手了,他有钱,找了挺厉害的私人医生,不过现在好像快治完了,已经是最后一个疗程了。我们还见过两次面呢。……我去,等下,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跟他说到你退役了,他也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我以为你俩都商量过的。”

“哦。”张佳乐从火锅里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没跟他说。本来想说的,手机欠费了,短信没发出去。”

方士谦像见了鬼一样盯着张佳乐,语塞半天,最后很难以置信地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手怎么样了?”张佳乐问。

“听说不太好治,但是毕竟治了两年了,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承受不了高强度运动。”

“那他还打荣耀么?”

“不知道啊,没问,我哪敢问他这个。”

“哦,也是哈。”

“……你还打荣耀吗?”

“打。不打荣耀我还能干啥?”

张佳乐一边说一边又伸筷子去锅里夹肉,结果一不小心碰倒了右手边放着的水杯。他被倾泻而出的热茶吓得僵了半秒,下意识骂了一句靠,然后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把杯子扶起来,抽了一堆餐巾纸擦桌子上的水。

方士谦目睹了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坐在对面笑得很嚣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信了,不打荣耀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会。笨死了你。”

“滚蛋!”

张佳乐翻了个白眼。

 

11

张佳乐生日那天晚上订的是烤肉店的小包间。正好是周五,事情不多,王杰希也被方士谦拉了过来,说多个人能让气氛热闹点。

“真对不起,让你跟微草的人们一起过生日,希望你不要打我们。”方士谦说得真诚又欠揍,“要不要我给孙哲平啊黄少天啊叶秋啊方锐啊老林啊啥的拉个群,咱们打个视频通话,让他们也祝福你一下?”

张佳乐无语:“干嘛啊,跟隔空拜年一样。而且放在手机里摆在这儿不觉得奇怪吗,感觉底下还应该摆朵花,写个永远怀念。”

“张佳乐你变正常了。”方士谦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审美比我还土。”

王杰希扶额:“方士谦你别闹了。”

方士谦拍桌而起:“王杰希你是谁啊你少管我!”

王杰希:“我是你队长。”

方士谦:“去你的吧老子早退役了!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方哥!”

你俩这相处模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张佳乐在旁边暗暗吐槽。他还挺喜欢看这种搭档拌嘴的场面,虽然他自己的老搭档早已经飞到国外不知道哪儿去了。

联盟初建时认识的那群人现在早就四散到天涯海角,方士谦还会时不时回来一趟,叶秋退役之后还正在网游里叱咤风云,那其他人呢?听说早已经在国外安家落户的吴雪峰?跑去治手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国的孙哲平?

还能再见面吗,尽管他自己也已经不再属于那个赛场。

方士谦拿来三个玻璃饮料杯摆成一排,给张佳乐倒了杯哈密瓜味波子汽水,给王杰希倒了杯可乐,给自己倒了杯果粒橙。

他举起自己的果粒橙,站起身来正色道:“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好朋友张佳乐的生日,祝他未来的人生和我一样光辉灿烂roll点全百……喂喂喂张佳乐你看我一眼,我发表重要致辞呢,说正经的呢!你别溜号儿想别的去。”

“哦哦哦好,继续继续啊,多说点,给你爸爸我说两句好听的。”张佳乐也正襟危坐。

“滚吧,差不多得了。”方士谦脑子里的美好祝福似乎库存也没多少,三两句就用完了,他转而去用胳膊肘戳旁边的王杰希。“来来来王杰希,你也来祝福我儿子两句。”

王杰希不理他,一本正经地端起可乐和张佳乐的波子汽水干杯:“生日快乐啊。”

“谢谢谢谢啊!”干杯过后,张佳乐仰头喝了口波子汽水。“我靠,怎么这么甜。”

 

蛋糕是昨天张佳乐用方士谦的微信小程序挑的,是没什么特殊的一块提拉米苏蛋糕,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服务员推车送到席间,然后插上蜡烛,点燃,许愿。

方士谦很应景地关了包间的灯。

“你俩不唱两句?”张佳乐都已经闭上眼摆好姿势了,还睁开右眼问道。“老方你用英语唱。”

“别废话,我才不唱,多丢人啊。”

王杰希也没有要唱歌的意思,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放了首生日快乐歌。然而曲子播放到一半方士谦又开始有点于心不忍,在副歌的最末尾段,端着橙汁杯子假装很投入地嚎了两句happy birthday to you。

张佳乐噗一声笑出来,王杰希比较给面子,憋住没笑。方士谦瞬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把橙汁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大喊老子不唱了不给你们这群看我笑话的人唱歌!橙汁在被重重放在桌面上时溅出来两滴。

“切。你快许愿,再不许愿蜡油该滴下来了。”方士谦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然后又转回来催张佳乐。

“好好好。”那滴摇摇欲坠的蜡油距离提拉米苏蛋糕的表面只剩一厘米不到,张佳乐赶紧把双手交叉握起,闭上眼认真许愿。

“许的啥?”方士谦问。

“希望我新的一岁不掉头发。”

“我靠,太需要了,我也需要这个,你替我也许一份,最近我的头发天天堵下水道,气死我了。”作为染头漂发同党的方士谦一下子找到共鸣,兴奋地一拍桌子。“……诶不是这也太简单了吧?就这一个,糊弄鬼呢?还有吗?肯定还有吧,说说说说。”

“还有,但是最重要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嘛。”张佳乐眨眨眼,“好了,来吹蜡烛!”

张佳乐率先吸了口气,然后方士谦和王杰希也一起,火苗在呼出的气流中剧烈摇晃两下,然后熄灭,变成一缕灰白的烟。

“好!生日快乐生日快乐!”三个人一起鼓掌,再次打开了屋子的灯。

“所以你的愿望是啥啊?说说嘛。”

方士谦还是孜孜不倦地问。

张佳乐摆手:“不告诉你!”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虽然这七年来,每个没说出来的愿望好像也都没灵验。

张佳乐拿着塑料刀面对着蛋糕又开始神游,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有点惆怅。

 

——我的愿望是拿冠军。

 

蛋糕切下两块之后,刀尖碰到一个有点坚硬的、质感有些奇怪的物体。张佳乐手中动作一顿,放下刀子,把埋在蛋糕里露出一个角的不明物体拿了出来。

里面埋了一块写着字的巧克力板。

 

「祝张佳乐25岁心想事成」

 

“诶,我去,这个,你们,谁……”

“怎么样,这个说法肯定符合你许的愿吧。”方士谦很是得意地抱着胳膊往椅背一靠,笑了笑。“特殊服务,加了十块钱。”

“这么贵,太够意思了,这我可得拍照发个朋友圈。”张佳乐说着就去拿手机。“我艾特一下你俩,你俩记得给我点赞。”

 

祝张佳乐选手好运爆棚心想事成。

即使不在同一个战队,即使要站在同一个赛场的两端,他们还是愿意为对方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心想事成?

嗯,祝你心想事成。

 

12

一段时间之后的某天,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多云天气,云层之间透出一线天蓝。张佳乐脖子上挂着耳机在练级区刷怪,解决掉第十五只红血小怪之后,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不认识的座机号码,而且不是同城,张佳乐下意识以为是什么推销房地产或者补习班的骚扰电话。他心情不错,打算和推销员扯点“我家孩子已经上北大了如果你们还招老师的话可以联系我”一类的废话,于是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什么事啊?”脖子上的耳机被摘下扔在一旁,他耸着肩膀夹着手机进行通话,手下还不住地敲着键盘。“如果是课外班的话不需要啊我家孩子已经——”

“喂,是张佳乐吗,我是韩文清。”

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浑厚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张佳乐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他和韩文清虽然都是出道很早的老选手但说不上熟,可能是因为韩文清那张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脸,张佳乐每次见他都要吓得抖三抖,宛若见到了高中时代来抓逃课的教导主任。

他赶紧按下前进键操作着屏幕上的浅花迷人转弯奔跑离开了练级区防止在挂机的时候被小怪挠死,然后专心接起电话来。“啊对,韩队好,是我,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这个号是霸图办公室的座机。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方便,你说。”

“张佳乐,你有没有复出意向?”

卧槽?什么东西?张佳乐一瞬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着手机再次确认了好多遍给他打电话的这个人确实是韩文清。他不可置信地开口询问以确定自己没听错刚才的话。“复出?我吗?不是,这也太突然了,我完全没——”

“完全没有这个意向的话那就很抱歉打扰你了。”韩文清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认真。“霸图现在打算聚集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夺冠,而你有加入霸图和我们一起夺冠的能力。我想邀请你复出来霸图战队,如果你还对冠军有期盼的话。”

“我们的目标是夺冠。”

夺冠。

听到这个词,张佳乐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被封印了很久的东西再次被轻轻触碰了。

“为什么找我,我已经退役了……”

“如果你不打算复出的话我们不会勉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佳乐深呼吸定了定心神,把自己从刚才被震惊到的混乱状态里调整出来,拿稳了手中手机,认真对答。“我只是觉得你们的邀请有点太过突然……是这样的韩队,你也知道我是百花的队长,百花这个战队都算是我建立的,按理说我就算想要复出,也会选择回到百花吧。霸图为什么会选择我?如果我加入霸图,肯定会为我甚至为你们都带来巨大的舆论压力,你们有什么理由让我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加入?……啊,我没有拒绝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为了冠军。”

韩文清没有计较张佳乐的失礼,语气坚定。

“张佳乐,你的职业生涯还有几年?百花不能保证一定能给你冠军,但是霸图有这个能力。霸图有我、有张新杰,而且可以向你透露的是,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林敬言。他会在今年的夏季转会期从呼啸转会到霸图。如果是我们几个、再加上你,我们有足够的技术实力和经验,霸图俱乐部也有足够的财力条件支撑,拼尽全力想要在职业生涯的最末尾得到冠军,我认为我们的机会很大。”

“在冠军目前,一切来自外界的舆论压力都可以承担甚至忽略。我们只要冠军。”

“张佳乐,你还想不想要冠军?”

 

心跳。

张佳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急促起来,心脏的搏动加速,沉寂已久的某种感觉突然活过来,越来越强烈。

 

“……我明白了。”张佳乐再次深吸一口气,对着听筒做出应答。“谢谢韩队,您放心,林敬言打算转会加入霸图这件事,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至于我,这个决策有点太重大,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

“好的。”韩文清说。“尽快。我们可以等。”

张佳乐想了想,给出一个他认为最合理的时限:“三天之内吧,我会给你答复。”

“好。”

 

挂断电话,心跳还是久久没能平复。

张佳乐在椅背上呆坐着靠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戴上耳机投入荣耀。

 

13

挂了电话之后刷怪练级的心思也没了,满脑子萦绕着韩文清刚刚说过的话,专注不下来。张佳乐在荣耀里漫无目的地逛啊逛,离开了刚才的练级区,不知怎的就逛到了西部荒野。这个老地点的景观这么多年了还没什么变化,荒漠和远处的戈壁,角色踏上土地时周身扬起的飞沙,都和他跟孙哲平初遇的时候一模一样。

张佳乐正在对着这片久违的故土进行一些酸涩的怀古伤今,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喊杀声。他转动视角一看,是用着各种中药ID的一群中草堂玩家,是大约十几个人的小队,正在追杀一个落单的……弹药专家。

弹药专家的头上顶着百花谷的公会标。

卧槽,这既视感……张佳乐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场面,想到多年前也是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决定命运的大混战,下意识觉得参与到这种混乱中绝不是什么好事,打算假装没看见转头就跑。可是大概是他太过泛滥的同情心不合时宜地作祟,或者是因为对面中草堂那群绿油油的家伙实在让他看着难受,又或者是因为他现在正好闲得没事心里一团乱麻,还不如去玩点有趣的PVP。

总之,他操纵着浅花迷人冲了上去,飚手速给那个弹药专家发了条组队邀请,冲着耳麦喊快入队。对方同意组队后,就获得了同队伤害豁免。张佳乐点击烟雾弹往对面中草堂人群里扔,烟雾和地上的黄沙弥漫,张佳乐又补了个闪光弹上去,对面一下就乱了阵型。

“跟上我,先拉开距离!”张佳乐又对那个弹药专家喊。他大概已经摸透这个队友的实力,可以称得上差劲,几个操作下来显然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不知道以这样的技术到底是怎么升到神之领域的。不过张佳乐当然不在意这些,对面中草堂的玩家也没到公会精英的水平,他一个人硬抗也压力不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被近身的局面破开,弹药专家不擅长近身战,要拉到中远程才对他们有利。

“好!……呃啊这个,抱歉大神我手速有点跟不上,我刚玩荣耀一个星期……”

身旁赫然传来的是女声。

张佳乐愕然回头一看,才意识到旁边的这个弹药是女号,百花缭乱的形象在弹药专家群体里掀起了盛大的酒红色马尾辫风潮,因此看久了之后其他梳辫子的弹药角色也通常会被默认成男性。没想到这次碰上的马尾弹药确实是女号加女玩家。不过幸好张佳乐也不再是十年前在游戏里碰着个妹子就要慌乱半天的小新人了,大概是因为百花战队的整体风格都粉粉嫩嫩,训练营里也不乏女孩子。“所以这个号是别人的?”一听对方的话,张佳乐立刻明白了情况。

“对,是我朋友的号,我借来玩两天,没想到这个号会被追杀!”

“你朋友结的仇啊?”

“嗯,她玩得挺厉害的,好像之前百花谷跟中草堂抢野图boss没抢到,然后她把对面中草堂小队队长给爆了,我也是刚刚知道有这种事啊早知道我就不借她的号了!”

弹药玩家去当面battle然后直接杀人越货……也太猛了,这种操作或许已经可以推荐给百花训练营了。张佳乐暗暗心惊。“那你朋友确实很厉害啊!”他由衷赞叹一句。

“可是我的操作现在是不是跟不上你?会不会拖后腿什么的?待会我要是挂了大神你能逃出去吗?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放心好了,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不行啊!

张佳乐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逐渐沸腾了。

 

七年之前,西部荒野,也是在这里,我面对着的,可是一场几十人的大乱斗!

 

“没事,问题不大,你跟着我走就行,我能带你。”张佳乐举起手中自动手枪,酷酷地换了一枚新弹夹。“看我的!”

乱雷。

天女散花般的各色弹药噼里啪啦下落爆开。

三点钟方向,七点钟,九点钟,张佳乐挥舞着手中鼠标飞速走位,所经之处皆落下绚烂光影,火光明灭遍地。

“卧槽,盯紧对面新来的这个,他用的百花式,走位很快!是个高手!”中草堂的人也不是不识货。“阵型散开,别被他一波轰了!先攻击那个弱的,别忘了咱们的目标是她!”

“想得美!”张佳乐怎会给对手可乘之机,又是一个灵巧走位,俯身扔出一枚爆缩式手雷。几秒之后震荡的气流又将对面刚准备好的新阵型打散。“前进,跟住我,来五点钟方向,扩充一下弹药,然后闪光弹接爆炎弹!”他对着耳麦指挥自己的队友。她很准确地执行了张佳乐的指令。

瞬间又织起一大片光影。

随着二人的法力蓝条一起下降的,是对手的生命。

 

“操,不行,我顶不住,太快了!光影好乱,看不清啊!怎么把他俩的配合打散!”

 

想打散我们的配合?

少做梦了。双弹药配合打法,我和邹远早就练过不知道几百遍了!

想看清我的动作?

想这样就轻轻松松打败我?

少做梦了!

 

我可是联盟首席弹药专家张佳乐!

 

轰。

阴影落下,花瓣四散。

 

张佳乐按下最后一键,然后早已预料到结果似的,向后靠在椅子上,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浅花迷人还有19%的血量,身旁的队友妹子还有岌岌可危的3%。

而对手呢?

 

——团灭!

 

“我去,竟然成功逃出来了……太厉害了!谢谢大神带我!”队友妹子不住地转动视角,看着刚才激战过后、留下一地坑坑洼洼的荒野战场。“对了,这个ID不是我的名字,是我朋友的,大神你可以叫我……叫我鲜花饼吧,我正好在吃。”

“好吧鲜花饼……啊啊我也想吃鲜花饼了!”混战结束后已经晚上七点左右,张佳乐的肚子后知后觉地叫起来,他有点怨念地一砸键盘,让浅花迷人做出一个抱头的动作。“你也是云南的吗?”

“嗯嗯对,鲜花饼是我妈刚下楼买的,现烤的。好吃!”鲜花饼的话筒里传来咀嚼的声音。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我要饿死了!”张佳乐让浅花迷人疯狂摆手,大概是性格使然吧,荣耀系统里角色能做出的各种花里胡哨的小动作他都研究得很清楚。

“诶话说,大神你刚才那一波操作,真的好帅啊。是叫那个什么,百花式打法吗?”

“对。”刚才的百花式已经张扬到无可复加,张佳乐便也没再去掩盖这个事实。

“哦哦哦,我知道那个!我朋友,就这个号的主人,她是百花战队的粉丝,也特别喜欢这个打法的创造者,叫那个什么乐来着的,她老给我看他的录像和视频。”

呜啊,又没绕过去这个话题……张佳乐摁了摁太阳穴。不过早在看到这是百花谷的弹药玩家的时候,他就应该对这种可能性做好心理准备的。还好,万幸,鲜花饼并不是他的直系粉丝。

“张佳乐吗?”

“对对就是他!大神你的打法真的好正宗啊感觉完全一致!”

“哦,……呃,其实我就是张佳乐。”

靠,怎么就说出来了!张佳乐说完之后开始后悔捶桌。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荣耀作为一个依托于网络和广大玩家的游戏,张佳乐作为最初接触这款游戏的开荒一代玩家,尽管很多年过去,却还是保留了在网游里广交朋友的习惯,麦克风从来不关,遇到谁都能聊两句。退役之后,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已经减少了自己和其他玩家的互动,但这种习惯还是常常让他无意间就进行了很多社交活动。荣耀网游的玩家是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在游戏里交谈时看起来不那么在意个人隐私和网络安全,荣耀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成为朋友。

“啊?真的吗?就是你?”

“真的。”

信不信由你。张佳乐小声嘀咕一句。

“哇,我就说,你真的好厉害,这下不能只叫大神了,该叫你张队了。没想到竟然能碰到本人,要是我朋友听说了肯定要羡慕死我。她大概要后悔把这个号借给我玩了。”鲜花饼也没质疑这个身份的真实性。“话说张队你……不是去年退役了吗?你还在玩荣耀啊。”

张佳乐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啊。”

“你的退役通知是去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发出来的,我朋友当时看了可难过了,差点没补完暑假作业。”

“退役通知俱乐部发那么晚啊?我都不知道,我其实决赛一完就签退役合同跑路回家了。……那还真是,对不起。”

张佳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早早就放弃了百花,但是俱乐部迟迟没有完全接受他离开的事实。

百花没有张佳乐之后很难再走得像当初那样远,他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们没有立刻就果决地与他这个队长就此斩断关系,他们或许一直在期盼他回心转意,回到百花继续带领战队,希望他的退役决定其实只是意气用事。他们等了他一个夏天,而最终没有等到他回来。

百花战队,百花的队员们,百花的粉丝们……

他们可能之后也都等不到了。

他们会怎么看他?

“不不,不用道歉的。”而鲜花饼连忙阻止了张佳乐,“她最后还是说可以理解你的啦,希望你之后不打荣耀了也可以过得很好,只是你之后一直都不更新微博了,在私信里给你留言你也没回过。现在看来你似乎过得还不错?我会转告她的。”

“啊,那,谢谢。”

张佳乐有点干涩地说着。

“诶,既然遇到了,张队你能不能签个名给她呀?就那种,to签什么的。”

“荣耀里好像没有涂鸦系统。”张佳乐思忖片刻,“要不这样吧!你开个录屏,我给她放个烟花?”

“烟花?荣耀里有烟花?”

“……没有但是,用百花式打法的弹药可以放出来差不多的效果。”

“好那我开录屏了!张队你随意发挥就行!”

 

西部荒野。浅花迷人尽数扔出手中弹药,炸起黄沙漫天,光影纷乱飞舞,火星流炎熔化噼啪落地。

一场太盛大的烟花,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他的粉丝。

张佳乐想起自己刚出道的时候,第二赛季繁花血景初上舞台惊艳众人,他的名气一点点积攒起来,因出众的技术、还称得上清朗的长相和明媚的性格受到了不少人的喜欢。那时十八岁刚出社会的张佳乐面对着他意想不到的拥簇和喜爱诚惶诚恐,开通了微博账号,每条私信和评论都会认真看,在满满的爱意中满足得不行,恨不得抱着手机睡着。当时他在训练之余还每个月都抽几天直播打游戏,带粉丝互动,还可以一起打竞技场,就连粉丝要求他唱歌他都会勉勉强强地唱两句。不过之后名气越来越盛,战队的训练安排也越来越紧凑,这种互动就逐渐减少。

电子竞技是拼实力的比赛,其实与流量无关,与粉丝的支持率也无关。不论面对怎样的舆论,冠军奖杯都稳稳当当地待在那里,荣耀联盟决出的是胜负和最有实力的选手与团队而不是明星。尽管他的拼搏本质上与他人的支持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张佳乐还是一直愿意真诚地对待每个粉丝,给喜欢他的人们回馈得多一些。

 

但是现在呢?

将来呢?

以后,我……

 

张佳乐决定先不去想了。

至少这场烟花希望你能喜欢。

 

“好啦,差不多就这些啦,我法力用完了。”这种只要炫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的绚烂表演耗蓝极快,没过多久浅花迷人的蓝条就已经见底。“还有什么需要我说的吗?哦对了先说一句我真的不会唱山歌!”

“嗯……那张队给她带句话吧。我们今年九月开学就上高三了,说句加油语什么的呗。”

“好年轻啊!”张佳乐不无羡慕地感慨一句,“那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不还是算了我小时候上学最讨厌听的就是这句话。反正加油吧,趁你们还在这个年纪,想要做的事就坚定地去做,不用害怕失败和否定,一定会得到回报的,好运也一定会来的。呃,虽然我说运气好像挺欠缺说服力但是希望你能好运……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然后再表演一个那个?”

“哪个?”

“你的招牌动作呀!”

“什么招牌动作?”张佳乐一头雾水。

“就那个,比枪的动作,然后——砰!”

“哦哦哦想起来了,我都好多年没摆过这个了。”张佳乐让浅花迷人向前伸出右臂,正对着鲜花饼的视角,右手食指和拇指伸出,其余三指弯曲,做出手枪的动作。左手托在右手之下,仿佛在抵抗开枪时的后坐力冲击。

“看好了哦!”

 

模拟开枪的动效般,“唰”地一下迅速抬手,放出一枪。

“啪!”

 

这是个自孙哲平退役之后,他就再也没做出过的动作。

而现在,随着手势模拟出的手枪放出子弹,一瞬间,张佳乐心里好像又有什么沉寂已久的东西一起爆破开来,热血搏动的电流感迅速传遍全身,心脏不可抑制地激烈跳动着。

 

“很帅!”鲜花饼的麦克风里传来一阵掌声。

“可惜荣耀里没有吹气的动作,其实做完之后还应该在手上吹口气才完整呢。”张佳乐带着遗憾道。“很帅是吧!我之前就觉得这个动作帅爆了,之后年纪大了又觉得太中二,好久好久没做过了。刚才做了一下,我又觉得自己好帅啊。”

“就是很帅呀。”鲜花饼笑。“张队,谢谢你陪我胡闹这么久,我打算待会就去买个自己的账号,荣耀真的好好玩啊!”

 

荣耀好好玩啊。

对面鲜花饼使用的角色明明是系统脸,张佳乐却仿佛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闪烁跳跃的光芒。

同样是十七岁的少年,同八年前的他一样。

 

“张队张队,你之后也会继续打荣耀吧?”

 

“……当然!”

张佳乐也在屏幕外笑了起来。

“我可还没得到冠军呢!”

 

曾经也是在西部荒野,那个狂剑士少年对十七岁的张佳乐伸出手,说你的技术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个组合。自那以后,百花盛开,张佳乐的荣耀之路轰轰烈烈开始,燃尽了六个夏天之后,又不太体面地草草结束。

而如今他再次来到这里,本就未熄灭的热血再一次沸腾起来。

荣耀啊,荣耀。

那么残酷,那么艰难的荣耀,同时也那么有趣呢!他曾经心灰意冷,曾经赌气放弃,但兜兜转转,他还是无法把荣耀从生命中割舍下去。

如果太唾手可得的话,又怎么能被称为荣耀?

这种挑战,或许才正是荣耀的魅力所在吧!

 

是不是该说对不起?之后的路,我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他还是忍不住想到他和百花一起走过的六年,那个他和孙哲平亲手建立的盛世——或许没得过冠军的战队还不足以被称作盛世,但百花曾真的是他的全世界。他们的繁花血景在第二赛季横空出世,之后他的搭档中途退场,他却仍坚守在百花,以队长的身份,带领着他的队伍,亦步亦趋地继续往前走着。他是在百花走过最长时间的人,他可以说是百花粉丝们的信仰,是这支战队的主心骨和灵魂。

去年夏天他抛下战队退役时网上有很多人评论他不负责任,说他并不爱百花战队,只是把战队当作自己成名的道具。张佳乐接受了所有批评,但是他在心里一条条反驳,想你们懂个屁。

说他爱百花,这与他之前的行为和将要做出的行为比对,或许都显得有些牵强又矛盾。但他确实很爱很爱他的百花、他们的百花。

他是最爱百花战队的人,但他却以最不堪的方式转身离开了。

他其实不想走。

不过,喂,你们看好了。

这个冠军,我终究一定要拿到。

在职业生涯的最末几年,用最决绝最残酷的方式把一切回忆泡影妄想幻想全都抛弃推翻,然后走上另一条岔路。

 

为了荣耀,为了冠军。

 

张佳乐又靠在椅子上思考很久,直到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沉入山的另一端。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之前的那个座机号码。

 

“喂,韩队吗?我考虑好了。”

“我决定在下个赛季复出加入霸图。”

 

放下电话,张佳乐打开荣耀页面,申请加入了百花谷公会。

 

14

“你最近怎么样呀?……嗯,我打算九月份复出了。去霸图。”

 

——决定转会之后,张佳乐给孙哲平打了个电话。

 

又一个夏天已经到来。春城的夏风也温和,不带任何令人焦躁的酷热。张佳乐又捡起了已经荒废将近一年的职业选手用的专业训练系统,为下个赛季的复出做好万全准备。轻微的战栗感随着他的脉搏节奏流动,有点忐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做出转会的决策之后负疚感与激动一同到来,张佳乐历来受不了网络上的否定和辱骂,而现在他知道自己即将会被卷入空前激烈的舆论漩涡,甚至可能要伴随他此后的整个职业生涯,直到退役也依旧背负着恶人之名。真是自私。真是孤注一掷。

然而在兴奋的同时他又感觉有点空荡荡,新的征程太过陌生,始终不能完全安下心来。于是他打开了电话通讯录,看着沉在字母表底部的一个名字。

孙哲平。

真神奇啊,我现在也要离开百花了。跟三年前的你一样。

你会怎么看我的这个决定呢?

 

张佳乐突然想起来将近三年之前,那段他本来刻意不去回想的记忆现在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经褪色大半,像在日光下暴晒后,变得清晰而浅淡的旧胶片。孙哲平退役走的那天,和他自己退役时与心情反差感极大的艳阳高照不同,那是个灰蒙蒙的阴天,很适配当时的压抑氛围。空气里水分浓度极大,感觉下一秒就能像拧脏抹布一样滴下脏兮兮的雨水来。

孙哲平的飞机晚上八点半起飞回北京,下午他们窝在宿舍里收拾行李。东西基本上装好了,屋子里空了一半,孙哲平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卷宽绑带,给刚刚合上的行李箱上捆。

张佳乐没回头看孙哲平,他在看窗外的天,想怎么不下雨。下雨的话飞机可能就会晚点,晚点的话孙哲平可能就不会这么快走。尽管他已经不再是满脑子不切实际想法的小孩,从觉得自己的荣耀技术无人能敌到数次登上最盛大的舞台然后带着最落寞的心情走下,不知不觉已经是四年徒劳,亚军也已经拿了两个,一路走来不顺利的事多得很,他不会再去做世界能顺着自己心意转那样的美梦。

被子都早就叠成豆腐块,要走的人终究要走。一下午了他们都没怎么说话,明明不久之前还什么话都能跟对方说,明明不久之前孙哲平还是张佳乐最钟爱的垃圾站,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跟对方一抖搂就全都翻篇。钝痛的情绪堵在嗓子里,张佳乐抿住嘴唇,怕一开口湿答答的哭腔就会渗出来,然后在临别之际给对方留下一个极其丢脸的最终印象。

“我约的车来了。”五点多的时候孙哲平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提起行李箱,对张佳乐说。“我去机场再吃晚饭,到了短信联系你。”

张佳乐还是没回头,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走了啊,不用送了。晚上好好吃饭。”

孙哲平往外走了两步,见张佳乐没啥反应,又折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到最后张佳乐也没回头看一眼,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之后收到的报平安短信他也只是简单回了一句“嗯”就再无下文。孙哲平就这么走了,退役了,再也没回来过。

当时他拼命眨着眼睛,庆幸自己没在搭档面前哭出来。之后再想起来,他又后悔自己当时没痛痛快快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至少应该问问孙哲平打算去哪,之后干什么,还回不回来。第六赛季和第七赛季浑浑噩噩的那两年,他半夜睡不着觉盯着天花板,想着他们是不是就这么断联了。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现在也称得上时过境迁,张佳乐又在一个干爽的天气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拨打了他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到的,老搭档的电话。

是长途电话。听筒里嘟嘟地响了几下,然后对面的人接了起来。下一秒他即将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

 

“喂,大孙吗,是我。张佳乐。”

 

“……对,对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啊靠你别说了丢死人了,我当时才刚十八九岁被韩文清那语气吓着也是很正常的吧!谁叫他长得也凶说话也凶。不不,你不算,我没怕过你,我还敢跟你打架呢。”已经几十分钟过去,张佳乐把右手拿着的手机换到左手,侃侃而谈,“不是吧我下手有那么狠吗?你特么倒是跟我说啊!我又不是真的想弄死你!你笨蛋啊!”

“你才笨蛋啊。你跟我打架我都不敢动真格还手,要不然一不小心我能把你揍进医院急诊。”

“靠,怎么感觉你在鄙视我……”

聊天的气氛很轻快,全都是与正事不相关的话题。复出的事、转会霸图的事,都仅仅在几分钟之内一句带过,孙哲平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就没多问什么,张佳乐也没多说什么。

果然如方士谦所说的那样,孙哲平现在正在美国接受私人医生的手部治疗,西五区与东八区的北京时间差了十二个小时,张佳乐躺在床上看窗外夜幕沉沉,而孙哲平在宽敞明亮的独居公寓里刚做完早餐的煎蛋,配上吐司和培根,平底煎锅上残余的热油滋滋作响。

“这大半夜的你在那吃煎培根,还有没有公德心啊。”张佳乐骂,“你不许吃,现在立刻马上把筷子放下,再听你吃我也要饿了,我晚上都没吃多少。好大的精神损失,你得赔钱。”

“那你赖谁啊,什么叫我大半夜吃饭,我这儿可不是大半夜。”张佳乐几乎能想象到孙哲平在美国翻白眼,“哎我煎得还挺好的,肉都流着油呢。”

“你滚滚滚!”张佳乐咬牙切齿地继续骂。

“为什么不多吃点啊?”孙哲平问,“心情不好?”

“没有啊,我挺好的。可能只是天气变热了没胃口吧。我的做饭手艺你也知道。”

“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做饭手艺。你没把自己吃出幻觉吧?”孙哲平无奈道。

“又不是吃的蘑菇……”

“等你飞青岛了可以去敲诈老韩他们,沿海海鲜便宜,多吃点。”

“嗯,我要吃很多很多很多刺身!”

“生鱼片?山东不兴吃这个吧。”

“皮皮虾什么的也行,那玩意儿长得很像老韩。我真应该给吃皮皮虾的老韩拍照留念。”

“张佳乐,你这嘴还是把着点门儿吧,话少说两句,要不然你未来的人身安全很难保证……”

“哈哈哈哈哈他们会习惯的,你不也习惯我了吗?”

张佳乐举着手机在床上打着滚乐了半天。

 

他们没多说什么,有的话他们也不需要说。张佳乐知道孙哲平中途退役,对百花战队和那段无畏无惧的青春岁月的怀念,绝对不比他自己逊色。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没有人会选择离开,也没有人会愿意对方离开,现在想到对方,他们脑海中浮现的似乎都还是对方身着百花队服的样子,有一张朝气蓬勃的年轻的脸。他们曾经都真的以为可以一起捧起那座奖杯,可以作为搭档永不离散地走过所有前路,一切鲜花和璀璨都不褪色。如果繁花血景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选择共同留在百花,选择和对方一起去争冠。可惜谁知最小概率的事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然后所有的梦都轰轰烈烈地一瞬间倒塌。

张佳乐曾经想过无数种他和孙哲平再次联系的可能性,甚至觉得他们是不是要像电视剧里那样在大雨里抱着头哭一场,指着对方的鼻子吐沫横飞地把这些年来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控诉一遍,把积压太久的情绪和心事都挥洒得淋漓尽致,闹腾半宿之后大概就能冰释前嫌一身轻。

孙哲平是唯一可以让他不管不顾肆意任性的人,也是唯一有让他任性撒泼的理由的人,但是他又突然发现,因为对方是孙哲平,所以其实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就能互相明白。本以为三年未联系的断层横亘在二人中间会滋生出陌生感,但是几句话过后,之前错位的一切好像又都逐渐自动弥合。

只能是你,也幸好是你。

我要去霸图了,在电话的开头,张佳乐说。孙哲平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笑了一声,说是吗,挺好的。

 

嗯,挺好的。

我明白。

——怀念的话和伤感的话,你不用说出来我也明白。你有多爱百花,有多纠结多不舍,我都明白。你想得冠军的心情我明白,你愿意为了冠军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明白。不用跟我解释了,我也不会问。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明白。

或许因为我也是怀有过这份心情的人。

未来会有多少艰难我能想到,相信你也能想到。但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吧,就像你在我离开后只身一人扛起百花那样。

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那我就支持你。

我希望你能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希望你能放过自己,能永远无忧无虑。说到霸图我也希望你能再次拥有伙伴和后盾,能做回之前绚烂又肆意的自己。但是有些事物是终究无法被替代的,是终其一生都要追求的。是不推翻旧日的自我、走出一条血路就不可能得到的。我怎会不明白?

既然这样,那就勇敢地走下去吧!

带着我未完成的那一份一起。

 

“手机快没电了,”张佳乐说,“我刚才明明充满了的。大孙你好费电。”

“我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呢,你电池不行了吧。”孙哲平回怼,“没电了就别聊了,你那边也不早了,快睡觉去。”

“好嘞,这就去。”

“行,那你挂吧。”

“……你不跟我说点啥呀?”

“说啥?”孙哲平问,“等我回国给你煎培根吃?”

“靠,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倒是很可以,我想吃。”张佳乐有点无语。“我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好歹要有个仪式感嘛。毕业还都祝前程似锦呢。”

“什么仪式感?咱俩能有啥仪式感啊?我给你买个会唱歌会亮彩灯的纪念相册封面写一烫金前程似锦要不?”

“……”

孙哲平笑了笑,然后也不再扯皮开玩笑,语气认真了几分。“加油啊。”

张佳乐刚想说就这吗这么简单,然而到嘴边的吐槽最后没说出来。他知道这短短一句其实并不是什么敷衍他的套话,加油,这已经是孙哲平能给出的、也是他能给自己的最好的祝福了。

“……嗯。”

张佳乐点点头。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老熬夜。”

“哎呀放心,霸图有张新杰那种人在呢。他肯定会监督这种事的吧,好可怕。”

“哈哈,那就好。”

“有什么好的啊。”

“能让你早点睡。”孙哲平笑。“行了,晚安?”

“嗯,晚安。”

 

加油。

是加油,不是祝你好运。

你要用你的努力,走到你想要的未来。

 

张佳乐挂断电话,对着通讯录页面上的联系人名字和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长,又突然有点怅然若失。

本以为我们的重逢会有多盛大,没想到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翻篇。百花,繁花血景,你的手伤,我的拼搏,迷茫又坚定的那几个赛季,所有的痛与汗与泪,我们狂奔的青春。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岁月就此彻底远去,然后和未来的我再无瓜葛。

这样也好。

嗯,向前走吧。你和百花,都过去了。

 

走吧。该向前走了。

 

15

“喂,老林——”

张佳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透过墨镜的暗色镜片,远远地看见靠在一辆黑色SUV旁边的林敬言。他把胳膊高举过头顶挥了挥手,林敬言也看到他,抬起手示意一下。

已经是七月下旬,第八赛季的比赛以轮回战队的夺冠作结,夏休期一来,张佳乐和林敬言这种打算转会的选手也开始了积极筹备,只不过还没有向外界公开此事。

“嘿,路上怎么样?”张佳乐走近之后,二人开始进行惯常的寒暄。他们同是第二赛季出道的老选手,同期选手之间都通常会时常举办一些聚会,也都有自己的小群,而且联盟建立初期还没那么规范系统,选手也比较少,他们私交一直都还算不错。

“挺好的,”张佳乐伸了个懒腰,“很充实,我在ipad上下载了近期霸图的所有比赛看。挺刻苦吧?”

“这么厉害啊。”林敬言笑了笑,打开车的后备箱,把大行李箱放倒,两个人一同把它扛上车。

“对了老林,你怎么戴眼镜了?终于抵抗不住显示器屏幕啦?”

“平光的。”林敬言指了指自己鼻子上架着的眼镜,“改变一下形象。倒是你,裹这么厚坐飞机,真不怕被热死啊。”

“热,大夏天的热得快化了。没办法啊,必须全副武装才行,衣服也挑了最土的穿,要不然我不得被认出来的人骂成筛子。你戴个眼镜倒是安全,我刚才都差点没认出来。”

林敬言拉开车门,示意张佳乐上车。张佳乐立刻感受到车里空调的富足冷气扑面而来,他一把扯下墨镜和口罩,摘下头上的棒球帽。他已经满头都是汗,被憋屈地塞在帽子里的长发辫终于散下来,因为长时间的压迫而在肩头打着卷儿。“哎呀终于舒服了……诶,韩队好!张副好!”

“路上辛苦了。”韩文清和张新杰也向张佳乐问好致意,霸图的选手在青岛属于名人,在机场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也不方便下车公开露面。“欢迎。 ”

副驾座位上坐着霸图战队经理,可见俱乐部对张佳乐的到来万分重视。几人都一一握过手后,张佳乐和林敬言也钻进车里。“你不累吧?”林敬言问,“先回俱乐部放下东西收拾收拾,然后带你去吃接风宴。”

“不累不累。打比赛的时候就天天到处飞,早习惯了。”张佳乐闻言眼睛亮了亮,飞速摆手道。“去吃什么呀?”

“海鲜啊,据说给定了好大一个包间呢。”

“挺好,挺好挺好。”张佳乐点头,表示非常认可。“对了老林,你什么时候来的?感觉怎么样啊?”

“没比你早两天,就刚来。”

“哦哦……辛苦了啊。”

全明星赛上那场让众人震惊的“以下克上”新秀挑战赛,即便张佳乐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关注荣耀圈也知道。老将状态下滑,无法发挥出原有的价值而被战队排挤驱逐,这样的事在职业圈中并不算少见,而且也不是选手本人的努力能够挽回的。一同在职业圈沉沉浮浮这么多年,张佳乐不会再去提起这个话题戳林敬言的痛处。“听说霸图每天晚上会没收手机是真的吗?”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凑到林敬言耳边问。

“假的,没这么严重。”林敬言摇了摇头,“只是张副会在睡前查房然后提醒你一句而已。但是早上有散步活动……啊不对,是快走,当然如果你想晨跑也行。七点半集合,每周至少参加三次。”

张佳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缓缓呼出,努力让已经在家瘫习惯了的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可以,可以接受。”

“训练也很严格。”

“这个没问题。”张佳乐笑笑,“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之前当百花队长的时候可能管得比霸图还更严一点呢。”

张佳乐担任队长那段时间的状态也是众人皆知,林敬言也跟着笑了笑,二人就不再继续讨论这些一本正经的话题了。“今天先放松放松吧,明天再开始训练。”林敬言说,“吃完饭还可以去海边玩。”

“嗯,好啊。”

 

从海鲜馆窗外望去就是礁石滩的海岸,空气里都弥漫着咸湿的水汽味儿和海鲜的鲜香,让张佳乐这个常年生活在内陆地区,没什么机会去海边也舍不得买昂贵海鲜的外地人狠狠兴奋了一番。

刚才回到俱乐部时霸图的老板和经理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当然为了暂时向外界保密是在室内举行的,颇有些尴尬地铺了红毯拉了条幅,然后还放了几个纸做的简易礼花。不过夏休期大部分战队成员都离开了俱乐部自己去安排假期活动,并不在场。张佳乐跟联盟大部分人都打过照面,和霸图众人也都关系不错,欢迎仪式过后就没必要再拘泥于繁复社交礼节,因此老板和经理也只露了个面,就没有再跟随后续活动。来吃这顿饭的只有他、林敬言、韩文清和张新杰四人,也是将来霸图战队的核心选手。

饭馆环境称不上高级,很接地气,白光顶灯周围停泊几只飞虫,吊顶上的电风扇扇叶上拴着布条,吱呀吱呀地转着。

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既然是海鲜宴就没必要吃太多主食,几个人点了螃蟹皮皮虾蛤蜊蛏子鲍鱼海螺青口贝等等等等一系列海鲜,张佳乐又随机点了几道他没见过但感兴趣的食物。海鲜用朴素的不锈钢托盘端上桌,说是下午刚出海捞回来的,其貌不扬,但味道很是鲜美。

大家都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汁液,只有张新杰拿着剪刀认认真真地剪开每一只皮皮虾的两边,把整块的肉用牙签从中挑出,干净整洁,根本不会弄脏双手。在座四人里只有韩文清一个青岛本地人,从小就吃着五花八门的海鲜长大,剥壳的速度明显是最快的。

“老韩你好熟练啊。”张佳乐感叹道,才刚到一个下午,他就已经在大大方方管韩文清叫老韩了。“我去,你剥虾的那个手法,也太迅猛了,怎么做到的啊!”

“熟能生巧。”韩文清说。

“……张佳乐前辈,你手上的汤流到衣服上了。”张新杰递给对面的张佳乐一张餐巾纸。

 

吃完饭之后,四人到海滩遛弯消食。这是个无风的日子,海浪用平稳而轻柔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岸边。夏天的夜晚不再有白天的高温灼烧,微微降下来的温度很是适宜,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居民也在这里放松,孩子的笑声和广场舞的音乐声传来。抬头看向空中,有人在放那种连成一串的会亮灯的风筝。夜幕里看不清脸,四人便顺势放弃了沉重闷热的口罩墨镜武装。张佳乐把头发打了个圈松松盘起来,虽然这个造型显得有点过分温婉,让他很不适应,但也算是稍微掩盖了一下自己过于鲜明的个人特征。

“那儿有卖孔明灯的。”张佳乐指着斜前方一个挎着一身杂货商品的小贩,“这个怎么玩啊?要不要买一个试试,是不是能许愿。”

“行。”张新杰同意了这个决定。其实张新杰本是很严格管控战队财务、不轻易在娱乐活动上花钱的人,但是鉴于张佳乐第一天来到,又要关心一下前半段职业生涯极其坎坷的新队友,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十块钱一个……好贵啊,敲诈游客的吧。”张佳乐吐槽一句,然后拿出手机扫码支付。“我来买吧。”

“战队报销一下比较好。”张新杰说。

“这就不用了吧!才几块钱啊!”张佳乐惊讶道,“是我想玩的,我自己来付就行。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不行,报销吧。我们都可以在上面写许愿。”

“叮咚”一声,张佳乐的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是霸图战队群里的,来自张新杰:经理,麻烦报销一下十块钱的孔明灯。

“……行,谢谢。”

把孔明灯从塑料包装袋里拿出,找了个水泥砌的宽矮墙,摊开、展平,变成很大一张。“来写点什么吧,许个愿。”张佳乐提议,“都来写。”

张新杰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比较粗的油性笔,递给他。

“写点什么好啊?”张佳乐拿着笔,而心里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我写霸图夺冠吧。就这个愿望了。”

“我也是这个。”林敬言说。

“我也是。”

“我也是。”

“……那就每个人来写一个字吧,正好四个。再在底下签个名。”张佳乐说,“谁先来?老韩吧,队长优先,然后副队来。”

韩文清没拒绝,接过油性笔,拔开笔帽,写下第一个字。然后依次是副队长张新杰、新来的张佳乐和谦让了张佳乐一下的林敬言。之后四个人都在底下写下签名。四人的字体或娟秀或狂放,大小风格各不相同,组合在一起其实并不算好看。韩文清把扁平的孔明灯提起来,端详一番。

“感觉咱们写字凑起来不咋好看啊。”张佳乐说。

“这也没办法吧。”

“也是。”

“还行吧。我觉得挺好的了。”

“谁有打火机?”韩文清问。

“……我有。”

答话的是林敬言。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递给韩文清。

“我靠?老林,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张佳乐瞪圆了眼睛。韩文清和张新杰也都一脸惊讶。

林敬言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苦笑一下。

“有的时候会抽一点,不多。心情很差的时候吧。”他说。“最近这几天都没怎么抽过了。”

“前辈,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少抽。”张新杰看着他说。

“我知道。”林敬言笑笑,“没事儿。”

 

写有心愿的孔明灯摇摇晃晃地飘向半空,暖黄色的火光照耀下来,抬头仰望,仿佛在心里塞入一团很温暖的棉花。

“我第一次玩这个哎。”张佳乐感叹,“真好玩。”

飘飘忽忽上升,越来越高。

他突然注意到面前的张新杰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看着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刚才擦嘴没擦干净?”张佳乐看着张新杰那种好像见到了什么突破常识的不得了的东西的眼神,也不明所以起来,很疑惑地看回去。

“……前辈,”张新杰很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你怎么哭了?”

“啊?”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张佳乐愣愣地抹了把脸,才意识到自己早就满脸都是眼泪,然而他此时此刻分明没有任何想哭的心情。“卧槽,这什么情况,我没想哭的啊。”

“咋了,玩傻了?”林敬言很是关切地凑过来看他,“怎么回事,你的脸没有任何知觉的吗。”

“我哪知道啊,我都没感觉……”张佳乐也哭笑不得起来,“可能,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来青岛,太激动了吧。”

张佳乐吸吸鼻子,又抬起手擦了擦眼泪,试图控制住自己彻底不受控制的泪腺。

“不是,这,我,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没事,对不起啊对不起丢大人了我擦……”

 

然后林敬言走到他旁边,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背。

“欢迎来到霸图。”

林敬言说。

韩文清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欢迎来到霸图。”

然后是张新杰。

“张佳乐前辈,欢迎来到霸图。”

 

欢迎来到霸图。

终于有一个地方接纳你的一切,允许你用最自由的方式做你自己,纵容你的梦想和渴望在这里恣意生长。终于有了一群人和你一起同风雨共进退,在流言蜚语席卷而来的时候搂着你的肩膀,共同击溃所有非议和质疑。

所有人怀抱着各异的过去和相同的信念聚在这里,向着同一个金灿灿的目标前进。

流过汗水也流过泪水,痛苦过也纠结过,然后扛着所有杂念,往前走吧。

荣耀就在前方。

 

心底的防线被突如其来的暖流彻底冲垮,张佳乐一边抹眼泪一边咧着嘴笑,笑得发自内心。他抬起头,看见刚才放飞的孔明灯正逐渐凝缩成高空中一个看不清的橘黄色亮点,上面的字是他们四个共同写下的,“霸图夺冠”。

海浪静静拍打着岸边,然后在褪去时冲刷走一切曾经。

 

“之后一起加油。”张佳乐说,“拿冠军。”

“嗯。”队长韩文清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一定。”

 

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吧。书写光荣的故事仍在继续,花谢了之后再开也还来得及。

喂,你听到了吗?

 

-end-

 

如果有明天祝福你亲爱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祝张佳乐选手万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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